这几天，时尚媒体的人事变动成为我朋友圈的主要话题。这次变动涉及康泰纳仕、赫斯特旗下的时尚杂志，人员众多前所未有，和时尚行业相关的媒体人、公关、广告从业者，都参与了转发和讨论。
腾讯时尚发布了这则消息时，使用了“独家：时尚圈再地震 《gq》主编将离职《ellemen》迎来新主编”这个标题。事实上，在此之前一天，bof（时装商业评论）已经率先披露了这则消息，且腾讯时尚的原文还署名引用了 bof 的内容。
我特别提到标题中的“独家”，是感受到了媒体对于媒体词汇的使用在不同时代里的区别。今天，我们可能已经不再能够从创作者的角度分辨出“独家”的意义。
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，我还在一个媒体活动上。同行的媒体记者听到我的分享，问我是不是应该和单位领导“报这个选题”。我说，既然你们是行业媒体，为什么不报呢？
“但是，这件事为什么重要？”她接着问我。
这是一个特别简单、也特别好的问题，目前所有针对此事的报道里，没有人问过、回答这个问题，虽然它是最关键的那一个。
结果我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。
时尚杂志的（好的或是不好的）主编们拥有最深厚的时尚媒体经验、最广阔的行业视野、最有价值的公关资源，以及即使在今天来看，仍然算是最宽裕的制作预算——杂志内部削减预算是一回事，但相比自媒体和野鸡博主们，制作预算还是很多的。从行业的资源配置角度来考虑，主编们的调动并没有改变行业的本质：市场只不过在重新分配行业中位于顶端的生产者，正如很多曾经在行业中的中层或基层生产者进入了公众号、视频或是其他媒体领域。
但是行业的生产资料（相应的资源）已经不再集中了。它们被分配到更多细分的领域、人群甚至平台。分配资源的人没有减少，反而增加了，资源的配比也和从前不一样了。
一个例子是广告份额的变化。我读到 bof 的报道时，还看到了一篇相关文章说到，美妆类广告正在显而易见地抛弃平面媒体。“年轻顾客们是不会把一本杂志从头到尾读完的，他们也不会把那几页广告撕出来，去丝芙兰照着买，他们现在直接在 instagram 上发现美容产品。”电商咨询公司 fluid 的战略总监 chris haines 说。
尼尔森的数据也显示，过去一年杂志的广告是负增长，与此同时，杂志公司无一例外地，都在扩展新媒体领域的商业利润。
这看上去是老生常谈：新技术引起了媒体平台的更新换代，但世界不就是这样变化着的吗？想起三四年前我还在孜孜不倦地讨论传统媒体和互联网媒体的发展，现在看上去，好像大家都一样，都成了传统媒体。
技术变了，但操作技术的人没有变，而是凭空增多了，而那些没有操作新技术能力的编辑已经被后来者淘汰。
仔细读的话，会发现腾讯的稿子里有一个问题很有意思：
“而后来又到了另一个极端，一头钻进解构，却把基础都忽略了，信息都不见了，没有事件细节，这个就很糟糕。”这句话我简直不能更认同，也有过类似的抱怨：段子太多了，信息本身被冲淡或是消失了。
最后一句，“我们至少现在还是行业领先的品牌嘛”，我不是很同意。我更倾向于认为，现在已经没有“领先品牌”了，只有“剩余品牌”。
大家都是剩余品牌。如今在少量报刊亭或是一些精品书店里看到的杂志，都是熬到了今天、把其他杂志熬出局的。
说回人事变动的新闻，我明显感觉到，身处行业中的人，惯性认为一系列变动会不会引起媒体“地震”和大的变化，这是必须改掉的毛病。一方面，互联网的更新速度牵制着内容的形式，今天出来一个新平台，旧平台就会受到质疑和冷落，内容形式也要随之发生变化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，很多时候，“变化”体现出了严重的形式主义。
当下读者看到的媒体呈现的内容，越来越多地，不再是亲眼所见，不再是采访所得，而是摘录和附注、甚至是形式带来的新鲜感，因而读者更应该关注的，就不应该是“带来了什么变化”，而是“带来了什么”。
我们面临的问题，也不是谁来编辑杂志，而是：能看的杂志越来越少，订阅了却不看的公号却越来越多。
能不能带来能够启发读者灵感的真实信息，看上去是更急需的事。一直以来，我更尊敬的是那些不在乎形式，持续带来那些试图改变读者认识或是见识的内容的人。
康泰纳仕曾经是我成长的地方，我祝福这个公司——虽然它越来越像一个转基因的作物，可能不再代表行业最先进的杂志标准；更祝福前同事的个人发展，他们是我的导师、同行人，是出色的、有远见的、不落后于时代的从业者。还是那句话：“有人走向山，有人走向海，都是好风光。”
不止中国，康泰纳仕美国也在酝酿大的人事变动。根据我在当地的媒体同行透露，位于纽约世贸大厦的康泰纳仕办公室，正在“变小”，很多人会因此失去工作。“等到今年秋天的时候，”她说，“我们可以留意安娜·温图尔的新消息。”
最后她又补充说：“change is a regular thing, nothing to be scared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