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自心生最暖人
2018-12-17 18:29:18发布50次查看
走出牛庄路中国大戏院,天上的冷雨还是冷雨,地下的湿滑依旧湿滑,但心里已是暖烘烘的,就在刚才,近三个小时的欢乐热浪奔腾入体,以至于此刻就连哈出的热气,也含着笑声。
独脚戏《石库门的笑声》自9月以来已演了3轮20场,场场客满,有的场次一票难求。原因是其触碰了绝大多数上海人的心。毛猛达、沈荣海这对久违舞台的笑星,功夫扎足,中气十足,辰光用足,让观众们瘾头过足。这对当年的“小滑稽”二位拼起来竟已有130岁的高龄,故而笑闹之余,略生敬佩,更感觉几丝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的壮烈感。这与节目里大量的怀旧内容,堪称对弦合拍——是温暖、也酸辛,有腔调、无奈何。
石库门是上海人的栖身地,独脚戏是上海人的心头好。《石库门的笑声》将这两大海派文化品牌捏在了一起,捧出了一场物质与精神交融的开心筵席。“口子”开得巧,“肉段”也用得妙,即以“衣食住行”为主干,以“四大品牌”作领头,反映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上海人和上海滩的各种变化,同时围绕“红色”“海派”“江南”这些红火到民间的词儿大做文章。这样做是有学理依据的,因为石库门是根据上海气候、地域条件,借鉴江南民宅改造而来,又是中国共产党诞生前后的主要活动场所,是当之无愧的三大文化资源集中地。整个演出酷似一副牌局,“毛沈”犹如大小二“怪”,手拿一把好牌即大量的老段子、原创的新噱头,一张张、一串串、一套套地打将出来,令人既熟又生,应接不暇。其中大多应卯合榫,偶有“硬装斧头柄”和粗俗之处,不过这一切均在独脚戏的范畴之内。正因本体得到了坚持和发扬,巨细无遗地纳入了锅碗瓢盆、家长里短,便显得字字贴肉、声声熨心,于是观众的笑便有了温情,有了温度,只有温暖的笑,才是最爽朗和最持久的。总之,《石库门的笑声》总体呈现为原创、老段和即兴表演“三夹屑”,是一个以海派文化为“芯子”、以江南文化作“底子”、以红色文化当“领子”的原创独脚戏。
既称新作,难免有不足之处。由于老段子和老套子使用过多,观众不免将其与“姚周”“杨笑”的经典作品相比,便很容易觉得前者有些松散了。在风格上,“毛沈”向以“毛吵吵、沈抖抖”的招笑手法著称,不容观众喘息。
不过尽管如此,《石库门的笑声》也足以令人欣悦,因为在独脚戏退潮的当今,上海人终于又看到了一朵冒出来的浪头。独脚戏新作品多年未见,“毛沈”干脆将其当做了表演的内容,如原创乏力,部分从业者忙于投身左道、对主业心不在焉;又如沪语式微,上海的孩子沪语口音蹩脚、弄出了笑话连篇……嘲他和自嘲、主观与客观,俱都言中了海派文化及艺术的生存窘境。批判精神是独脚戏笑料的源泉和永恒的魅力,《石库门的笑声》对市民陋习、官僚主义的讽刺与嘲弄,突显了针砭现实的“戏谏”品质,每到此处,都赢得了大量的笑声和掌声。
独脚戏从江南走来,得了外来风气,成了海派的主力,它无疑是“非物质文化遗产”。“非遗”之所以需要被保护,正是为了解决其身上镌刻的历史轨迹、积累的人文内涵、体现的社会价值,与当代受众减少、艺术市场萎缩、生存面临危机之间的矛盾。
然而,在“非遗”诸品种里,仍有不少具有强大的活性和广阔的市场,只要有人才和新作,便很可能从“非遗”立即变身成为非“遗”。《石库门的笑声》赢回市场,既是主创的愿景,又是此理的证明。这不免引发人们对“叫好不叫座”现象的再度思考。我认为,至少就独脚戏而言,只讲票房固然是不对的,但不讲票房肯定也是不对的。
这就涉及海派文化的本质属性问题。上海史专家熊月之认为,海派文化有商业、世俗、灵活和开放四大属性,其中商业性(或曰趋利性)是最根本的,直接决定了其他三性。我以为然。因为从历史看,海派文化正是上海开埠通商变成现代商业都市的产物;从个案看,倘使没有趋利的动机、商业的行为,作品即使再怎么兼收并蓄、再如何中西合璧,也很难成为世俗的、灵活的和开放的了。如今上海提出用好用足海派文化资源,用好用足的前提,还须对海派文化的商业性作一番历史和辩证的考量,以便为当代海派文化的创作实践,给予健康和正面的支持。
放眼全国,在文化的“海纳百川”与“兼收并蓄”已无微不至、无远弗届的态势下,历史地看待上海海派文化的源流,辩证地解析以往海派文化的本质,不仅对于独脚戏,更对于海派文化甚至全国文化及其载体,都有极为重大深远的意义。从过去的海派文化看,其商业属性既催生了众多名家精品,也产出过大量低手劣作,导致了人们对海派文化褒贬不一;如今,既坚持商业动机,又追求艺术标准,去实现俗雅并存和共赏的理想,满足市民娱乐需要,提升大众精神修养,正是新时代打响海派文化品牌的目标。我们文化工作者不能当金钱的奴隶,而是要做市场的主人。
上海新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