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什么菜比红烧肉酱煨蛋更适合作为崇明菜的符号了。
那种纯厚的香气是发自童年记忆里幽深曲折的乡间小道,白天你曾经和同伴们跳过橡皮筋,黄昏时分,炊烟袅袅,红烧肉的香气,从晃晃荡荡黄色电灯泡下崇明土灶间飘出来,对于一个在外乡闯荡多年的游子来说,那便是他肠胃的乡愁。
红烧肉是如此和蔼可亲,它从不在原材料上刁难厨师,以肥瘦搭配如三明治般鲜明的五花肉为佳,三层为中,二层为上。当出锅之后的红烧肉,结实饱满的底部瘦肉戴着顶上如白雪巍巍的肥肉,那便是极好的。
真正能做好这道菜的人多半谦虚:“那不过就是一道家常菜罢了。”
但是我相信在遇到番茄之前,鸡蛋也并没有设想到此后会有如此合拍且默契的伴侣,就像五花肉和酱油一般。严格意义上来讲,红烧肉其实是一则五花肉与酱油的金风玉露一相逢,是厨房里被我们忽略的良辰美景与天长地久。
崇明人还刻意地在酱油和五花肉这对佳偶天成中夹杂了第三者:鸡蛋。于是产生了一种新的化学反应。
把鸡蛋剥开,油炸一下使表皮变得有纹路,然后再用刀划开,露出黄色的蛋黄,这样可以让酱汁更好地流入鸡蛋之内。于是这种红烧肉也被加上了酱煨蛋的后缀,它比普通红烧肉更霸道,当然也更管饱。
一般人喜欢吃红烧肉上那颤巍巍的肥肉,在胆固醇还不高的年纪,可以如风卷残云一样扫荡着肥肉,而下面的瘦肉则是女孩子的最爱。但是,那些被红油赤酱浸染后的蛋,也是很多饕客的最爱,在吃完三大块红烧肉之后,它们图穷匕见,那种感觉也很奇妙。
宴请外地朋友品尝本帮菜的时候,当他们发现原来在红色砂锅之下还埋藏有如此实在的鸡蛋惊喜之后,这些浸满了红烧肉酱汁的鸡蛋再次令人大快朵颐。那些酱汁最大限度地流入蛋黄,相信吸饱了油水和酱汁的蛋是红烧肉最大的惊喜。
在娄烨关注盲人推拿师世界的《推拿》里,看不见这个世界的盲人们逼急了会用“爱情就像红烧肉”来表达心目中的爱情。这是一个多么质朴又性感的比喻啊。这种大白话的“食色性也”直接打通了视觉与味觉的通感障碍。
而“红烧肉下的酱煨蛋”则是对爱情更高层次的通感比喻,它除了表达爱情的口感之外,还带有一点意料之外的惊喜感,而让人念念不忘的爱情往往都带有某种事先安排好的意外之喜,比如在你山穷水尽的时候,有一个田螺姑娘忽然从天而降,或者在你兜兜转转疑无路的时候,那个心中盼望的人就出现在转弯的下一个街角。这种荷尔蒙的怦然心动带动与放大了口感与嗅觉的审美层次。